一点大结局前后()写出来才能睡着。
BGM:河图《未有相逢寄来时》
以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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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云落吾妻。
他写。
2
然后悬臂停在纸前,不由自主地出神,想象她读到信的样子。
他想象她双手捧着信纸,呼出一口气的时候,脸前有一团白雾晕开,隐在雾后的脸色微微泛白,鼻尖却是红的。他想象她的眉睫和眼神,落在雪上、落在纸前、落在墨痕之间,目光连成细细的线在字里行间逡巡。他靠着这种想象熬过了无数昏天黑地的痛苦日子,像地牢深墙上小小的天窗。
灯芯突然爆响,光影晃了一瞬,把他从思绪中拖曳出来。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字愣了一下,还是搁下笔,向后靠坐在椅背上,肩颈臂膀都落下去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本没想写这个。又走神了。
就是明日了。
时至此时,他的心忽然开始剧烈地跳动,仿佛很清楚这幅躯壳终到尽头,要把之后的时日都在此刻跳够似的。左卿辞按着胸口猛烈地咳起来,咳到前尘往事悉数坠落,一腔郁结尽数呕出,最后堪堪砸下泪来。
白陌听见动静,忙端着托盘药碗快步进来,看见桌上薄薄一张信笺还是只有四个字,除此之外再无下文。左卿辞终于喘匀了气,抬眼就撞见白陌一副将哭未哭的表情,微微动了动嘴角,点头的力气也省下了,只是轻轻眨了眨眼。白陌放下托盘把药碗塞在人手里,拿起信笺三两下叠起来就转身出去。
扔了吧,或者烧了都行。写给活人的本不合适这样处理,但送不出去,他自己又不忍心,因而每次都交给白陌去办。
空荡荡的宫殿里,左卿辞盯着烛台失神,等着泪意退潮。
刀与血。毒与药。家与国。都在明日了。
走一步算一步,活一天是一天,按部就班地筹谋太久,他对这种期许都感到陌生了。
明日之后,是不是真的能换个活法?
3
远远地能够望见宫门,门口两侧竟空空荡荡的。天上飞雪纷扬,左卿辞倚在云落肩头一步步向外挪。苏云落感受到肩膀上的人正逐渐流失生命力,呼出的气息短而轻促,重心也越来越多地压在她肩上。
她一手牢牢扶着左卿辞搭在他肩上的胳膊,另一手绕到他背后,缓缓地渡过自己的内力帮他护住心脉。左卿辞僵硬到寒颤也打不出来,浑身上下只有后心一处还有知觉。虽然已经不知道那股源源不断的暖流来自何方,但他的现在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去,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本能地被苏云落引着,机械地向前移动。
她一回来除了帮左卿辞安顿打点一切,就立刻通过山水渡往方外谷传了消息。如果能顺利地请到老谷主出山,左卿辞的命就应该能保住。如果请不出他老人家——苏云落心下估量,自己的内力日夜兼程赶往方外谷应该勉强够用,无论如何得吊着左卿辞的命,不惜一切代价。
鬼神医十年前救了他一次,没道理不能救第二次;她十年寻得了八味药,不介意再花十年。
一架马车停在外面,车顶积了一层薄雪。苏云落心下定了三分,把人又往上扶了扶,护住后心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。
这宫墙步道怎地这样长。她模模糊糊地想,几乎都要走完这一生了。
4
她终于迈出宫门。
沈曼青还剑入鞘,伸手掀开马车的门帘。
“鬼神医!”
“师父!”
5
连着下了几日的夜雪,白日里一出太阳,房顶上的积雪就滴滴答答地化下来,气温一低就在屋檐上冻出一排长长短短的冰溜。白陌忽然一手端着药锅跑来,把一个信封塞到人手里就匆匆去熬药了。苏云落摸着信封停住,有些意外但又隐约觉得在意料之中。
封套上空无一字,但出自谁手不必多问,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厚。
她站在檐下,透过冰看到阳光折射四散,流光溢彩,忽然想到左卿辞的眼睛。
他还昏睡着,可能一刻钟后就醒,也可能两三个时辰之后醒,又或者三五个月、一年半载才会醒。总之还活着,苏云落轻轻微笑,冻得略红的鼻尖呼出一团气笼住了微微泛白的脸颊,就不十分苛求了。
她低头从封套里取出一叠纸,粗糙的精致的,雪白的草色的,最多的还是写方子的药笺,也夹着洒金的宣纸,每一张上都只有寥寥数字。
于是她慢慢展开第一张,双手捧着信纸。
郎中练得一手好隶书,曹全碑的清逸稳重兼而有之,浓淡相宜,还隐约透着清苦的草药味道。
6
她读。
云落吾妻。